“我亲耳听过。”史芸点头,“三个月前,陛下与赵构单独议事,我在殿外守着,听见赵构提及湖口仓税与地契时,陛下当场反问他一句:你既读书多年,难道不知什么叫民为邦本?你若要地,去耕;若要名,去立功。若借我之名圈地,便是背我。’”
“当时赵构满面羞惭,一言不发。”
“事后陛下并未大肆责问他,只是命人收回赵构在江南的几个庄号,并口谕宗相彻查岳州以南的契约勾连。”
她语气平缓:“所以你若问我,这件事是不是陛下授意、是不是宫中纵容,我可以告诉你,不是,不曾有,也绝不会有。”
“赵桓陛下不是糊涂人。”
史澜听到这里,终于长长松了口气,眼神深处却还带着几分迟疑:“可宫外……很多传言,都说陛下与赵构是一明一暗,一个立威,一个圈地。说宫中要以南为库,用北人田契换江南粮仓……”
“那些传言,”史芸冷笑了一声,“怕不是从那几家快要断尾的北商口里出来的。”
她看向父亲,声音清冷:“这招很老了。先是贼喊捉贼,再用模糊战线搅浑局面,把真账混在假风声里,到时候所有人都嫌脏,都不查了,他们就真脱身了。”
“但陛下不是糊涂人,我也不会让这口水泼进宫来。”
史澜皱着眉头,语气缓了些:“芸儿,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太久没见有人能扛得起这口气了。”
“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陛下,是要真查到底了。”
史芸轻轻颔首,眼里不见半分犹疑:“是。查到底。”
“你说朝堂怕孤臣,那陛下这次,就先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孤臣不孤,什么叫百姓护将,什么叫账翻清、路能走。”
“这不是哪一派争权,这是,谁欠的账,就得谁还。”
史澜怔了怔,看着眼前这个自小温顺长大的女儿,如今语气笃定,眉目沉静,一身的宫妃华服竟压不住骨子里的锋芒。
他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却像是这许多年第一次在心头升起的暖。
“……好。若陛下当真如此,那我史澜这一身清白……也总算没喂了狗。”
史芸原本也不动声色,但听到史澜那句“总算没喂了狗”,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真切的不悦。
她轻轻一哼,没像往常那样让话过去,而是缓缓坐直了身子,抬眼望着父亲,语气不快不慢,却带着压不住的锋:
“父亲,您是文官出身,讲仁义、重谨慎,我明白。但有些话,若从旁人口中说出来,我能忍;若从您嘴里说出来……那我便不能当没听见。”
“赵桓陛下,是真正扛着这个天下往前走的人,是这一世我所见过最清明,也最孤独的君王。”
她目光直视父亲,没有一点回避:
“您今日来问我,是不是他授意赵构圈地,哪怕语气再轻,我也听得出……您不是在查,是在怀疑。”
“可我告诉您,陛下从未、绝不会,也不可能做出一件有损百姓的事,更不会为了自家人,把这条刚立起来的规矩踩回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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