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史澜略带苦涩地笑了一下:“芸儿,我是你父亲,可我也是大理寺出身的官。我若连这点干净都守不住,回头你再想查账,便是从我身上起了刀。”
史芸闻言,神情微松,终于缓缓点了点头,语气里不再带防备,却更认真了几分:“父亲这一步,是走对了。”
她语速不快,却一句一句地压稳了力道:“不管是谁,北商也好,世族也罢,若是他们参与过那几块地、那几张契,哪怕只沾了一丁点边,都不要替他们说一句话。哪怕那人以前真救过你命,也不能。”
“你要是说了,不是你没良心,是他们拿那点救命的情份,拿来堵了别人一辈子的路。”
“他们圈一块湖滩,收一笔租金,说是规矩之内;可百姓就只能望着湖干活,最后连家都被逼着卖出去。人心冷的不是官,不是账,是那种明知道你压着他、你还在笑着讲理的模样。”
她看着史澜,语气没有一点起伏,却像在讲一桩铁律:“这件事上,哪怕没人懂你、没人谢你,你也只能撑到底。”
“父亲,您是读书人,就更该明白这点。”
史澜听到这,面色渐渐肃了,缓缓点头。
他没说话,只是抬眼望着案上那盏沉静的茶,一盏冷了,一盏刚续,一盏还在冒热气。
良久,他终于轻声应了一句:“我记下了。”
“你是我女儿……可今日你说这话,比朝堂上许多大人清明得多。”
“你放心。”他语气一顿,“这事我不但不会帮他们说一句话,我还要把这些试图靠情面来走门路的,全都记下来。”
窗体底端
史澜沉默了一会儿,屋子里只听得见茶水翻动的轻响。
他看着案上那盏已经微冷的茶,眼神动了动,终于还是开口了,语气放得极低,像是怕风都听见:“芸儿,我再问一句……你莫怪我多心。”
“赵桓陛下……他可曾,在私下里……暗示过赵构,去圈地?”
这句话一出口,整个屋子都像静了那么一下。
史芸神色没有太多波动,似是早有准备。她低下头,缓缓将袖口理了理,才抬起眼,语气不疾不徐,带着几分冷意:“父亲这话,是问女儿,还是问皇帝?”
史澜微一皱眉,抬手叹道:“我是怕你为难,才私下问一句。”
“你知我不是外人,我也是想知道,这刀要是从岳州砍下去,万一反弹回来砸在宫里,砸在……赵构身上,宫中有没有底?”
“毕竟……”他声音更低,“赵构确实有些交情,是和那几家北商一族的子弟。”
史芸却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定定看着父亲,眼中冷静到极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这件事,父亲若想问我一次,我可以答你一次。但若以后还有人来用这件事做文章……我不会替任何人背这个口锅。”
她直视史澜,语气坚定得像是一块没打磨的石:“赵桓陛下,从未,命赵构圈地,也未曾暗示他参与北商之事。”
“这点,我可以用性命担保。”
史澜眼神一凛:“你如此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