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越深,李纲越觉得寒意入骨。
这些人嘴上说是避乱逃灾,实则将整个南宋当成了可以掏空的新钱包。圈的是地,却割得是大宋的根。
“你让人追一下那几家香火庙后头的金主,特别是去年在江州被人放火烧了的那家永恩寺,我怀疑它后面牵出的那一支,跟这次有勾连。”
县尉一惊:“永恩寺?那可是……传言牵着青社一线的人……”
李纲猛地睁眼,盯住他:“我知道。”
“这事儿,若真有青社、长望行这些旧商帮搅在一处,恐怕就不是圈几亩地这么简单了。”
“这是要搭地盘,立商号,扎根南地,把他们那一套谁出钱谁说话的逻辑,搬到江南来!”
县尉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那……使相可要立即上报京中?”
李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天边那一片灰白的云层压在洞庭湖上方,久久没有说话。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上报……是一定要报的。但现在这个节骨眼,我怕陛下未必能腾出手来正面应付。”
“如今他才刚立了新政,朝中正忙着查户、编民、修军纪……再添这一把火,说不准会被人说朝廷不容异乡迁民,激起反弹。”
“可若不动,眼睁睁看着这帮人掏空江南,那三年之后,不用金兵南下,这南朝也会自己烂掉。”
他说到这,眼里渐渐燃起了一点火光:“所以,不管朝廷动不动,我岳州这块地方,得先堵上。”
“他们不是爱伪造田契、用庙产走账吗?那我就让律司、田契司、香火管理司三线联审,谁的文书敢有一丝瑕疵,立刻查办。”
“谁说是庙产,我就先派人查他庙后粮仓,能念经的和尚,不该有三百石粮、五百匹布。”
“哪怕上头现在不查,我也要让他们知道,这岳州,不是可以随便圈地的水洼。”
他说完这话,转身回到案边,提笔写下一封奏报,寥寥数语,内容却压得沉重:
【密奏】岳州近月大批北商伪借佛门名义,于洞庭湖沿岸大肆圈占水田,已牵出十七处异地商号,蔓延态势极快。
臣李纲恳请,陛下酌情设僧产审录司,联通户部与礼部,分批清查佛门财产与圈地情况,以防乱象扩大。
岳州已先行设卡查验,如有异动,必不纵容。
他写完,亲自封了信蜡。
送出之后,天光已晚。
窗外天色昏沉,江风携着湖雾吹进屋内,卷起一地案卷、田契、供单和粮册,仿佛整个天下的纷乱都沉在这桌面之上。
李纲站在原地,默然片刻,嘴角浮出一丝苦笑。
正这时,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使相,郝参军求见。”门外通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安。
“进来。”李纲眉头一动。
郝参军快步入内,抱拳一礼,神情颇为复杂:“大人,那些被拘传的北商……这两日,竟陆续有十余人主动来衙投案。”
李纲一怔:“投案?”
“是。”郝参军点头,“他们都说是自愿的,说之前只是误信了圣意,如今听说地方要查,都愿意交代清楚。”
.msvv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