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别跟人讲查庙的事,就说陛下圣恩浩荡,要办好赵祯的满月,要佛门出人出力,铺道清路……把他们哄得越高,咱们将来动手的时候,就越有名声。”
“要做得像是他们自己把台子搭好了,咱们只是顺手摘了一盏灯。”
“明白吗?”
胡宏低头:“明白。”
赵桓点了点头:“去吧。三月之后,给朕一份香火账。”
“到时候庙堂里藏的是佛,是钱,还是人,我们一目了然。”
殿中炭火轻响,窗外秋风微动。
大宋皇帝缓缓翻开一页折子,像是天下风雷都不关他的事,可眼底那道冷光,藏得极深。
这一天,文德殿里没有惊天动地的政令,没有敲锣打鼓的大手笔。
但就从这静静一番对话开始,皇帝在心里,已经为佛门这盘旧局,落下了第一道暗手。
文德殿的茶烟未散,赵桓的暗子已布。与此同时,岳州那头,也早不太平了。
岳州,初冬。寒气袭人,水汽微凝。
李纲坐在郡守衙中,案几上摊着几份地方田契与佃租清册,神情却比风还冷三分。
“又一家?”他眉头紧锁,手指敲了敲那页纸,“这姓周的不是才南下不到三年?居然也已经在洞庭湖边收了五千亩水田?”
一旁的县尉低声道:“是。名义上是借佃代管,但田契已写入永佃,每年地租不过象征性一石半米,全是做样子。”
“地契谁写的?”
“是周家账房在岳阳城请的书吏,章也是真章,州府里的印都有备案……”
“用的哪户的名字?”
“有三十几户,本地人都签了押,只是查出来都是穷户,收了十文银子,就随人摆布。”
李纲啪地一声拍下案卷,面色沉如铁。
这一套套路,他已经看得太多了。假买田、真圈地;用本地穷人做皮,背后却是北地豪商的银子在流。
这些日子来,他本以为是在查几户地痞流寇打着佛门旗号圈地捞钱,结果越查越不是那么回事。
“现在涉及的有几家北地商号?”他沉声问。
县尉踌躇片刻,递上一份刚刚整理出来的名册。
“回使相……到今天为止,已确定至少十七家北商参与圈地,大多来自汴京、延州、邓州一带,其中还有三家此前就因贩盐涉案,被户部登记在案。”
“他们有的是挂着香火庙名义、有的是借道佛寺之手,有的是干脆走本地地保后门,买下整片湖滩。加起来,光是岳州一地,近两月查实的田地就超过三万五千亩。”
“三万五千亩?”李纲脸色陡变。
“洞庭湖边这么多滩涂水田,竟能被人挖空到这地步?州府是死人吗?!”他压低声音怒道。
“禀使相……岳州本地官员多为调任文官,大多奉行不管事、签就完的路子,遇上有人请客、送礼、文书齐全,便默认为避乱南迁之善事。”
“而且不少人都信,那些北商不过是做点投靠南地的生意,图个落脚谋生,谁料他们来得快,吃得更快,一口下去,是吞湖的劲头。”
李纲闭上眼,缓缓呼出一口气。
这不是简单的地方豪强胡作非为,而是北地移资南下,在南方抢滩登陆。他们不是谋地谋田,是谋势谋根。
而他们圈的,不止是田地,还有话语权、舆论场,乃至于未来南地政权的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