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玉拱手落座，神色肃然。
他这一进来，李纲就看出来了这人，不是来做客的，是有备而来。那身子骨坐得笔直，茶水才刚端上来，话就跟着来了：“大人，三教司初立，朝中虽定下了制度，但具体之法、人手章程、执行细节，尚未有章可循。学生不敢托大，特来请教。”
李纲看着他，忽地笑了笑。
“你这话，问得好。”
他说着，往茶几下一摸，取出一摞早已备好的竹简，啪地搁在几案上。
“这些，是我昨夜拟的三教司草章。”
“不是死规矩，你也不必全按着来。但方向在哪，你得先心里有数。”
宋子玉接过竹简，一眼扫去，眼神微微一变，竹简上，写得清清楚楚。
从机构设立、职能划分，到各郡通报、僧籍管理、庙产审核、账目查核、地契清算、捐赠归属，全有。
甚至连地方配合不力如何调兵制约，僧道抗命如何公审示众的细则都写在后头。
这一摞草章，不是走个形式，这是打算真干。
宋子玉缓缓抬头，认真道：“这些章程，怕是要得罪不少人。”
李纲淡淡地哼了一声：“得罪人？你觉得我今天朝上说的那些话，是在给谁听的？”
他看着宋子玉，语气一点点沉下去：“赵桓今天那番话，你也听见了。”
“他说查账，不是灭教；说断人财路，也不是断人香火。”
“可你我心里都明白，这话说得再温和，做出来，是一刀一刀往那些老庙老道的脸上削肉。”
“但这刀，必须动。”
“佛门道门这些年，香火田横跨州郡，免赋免役，财产不入官账，僧道私练武僧，甚至插手地方治安，这不是信仰问题，是权力扩张。”
“再不管，佛道就成了地方上的第二套系统。”
“你我都清楚，这局子，迟早要动。”
“但你要记住，这不是你一个提举使拿着圣旨就能压下去的局。”
“你要盯的是人，地方官、僧道首领、庙中管账、信众捐赠。你得把他们的账查清，把地契翻清，把人名一个个录进册。”
“你若心软，就会被香火熏瞎了眼。”
宋子玉点头：“臣明白。”
“这三个月，我不求功名，只求账册干净。”
“香火是信仰，也是金钱。若没人敢碰，百姓的信仰迟早也会烂掉。”
李纲听完，终于露出一点满意的神色。
他抬起茶盏，喝了一口，说得慢悠悠：“从今往后，三教司是根刀子，插进这天下教门的肚皮里，你就给我盯紧了谁敢拦刀。”
“怕得罪人，就别干这个。敢干，就别怕惹事。”
“宗泽给你把门，我给你撑腰。赵桓……他会亲自看着。”
宋子玉拱手：“谨记。”
李纲点点头，忽又加了一句，语气里多了点意味深长：“佛可敬，道可尊，儒可学，但没人能躲在神的后头不认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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