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是有很多种方式的,路边讨饭和锦衣玉食都是活着,”徐廷筠盯着牧云贞道:“你想让你儿子活哪种方式?”
“我想让我儿子,活成一个人,普通人。”牧云贞望着京城方向,目光含泪,怪不得阁老临行前跟他说给他设宴,他原本想着是力挽狂澜的庆功宴,没想到竟然是身死债灭的丧宴,他闭了闭眼,将事情和盘托出,在最后一刻,他强撑着不稳当的身体给徐廷筠行了一个不稳当的礼,他道:“拜托了。”
徐廷筠声的点了点头,他挥了挥手,将牧云贞押送牢房,而后将店小二死了的消息大肆宣扬。
可谁又能想到,“死了”的店小二不仅出现在了去丽水的路上,还摇身一变成了丽水赫赫有名的圣贤——博古圣人的关门弟子。
而丽水,正属于徐廷筠的领地。
第二日,当徐廷筠的折子出现在傅博手里时,皇帝已经下令将牧云贞处死,与他关系匪浅的几个人也流放的流放,充军的充军,而身为主顾的傅博不仅没有受到半点牵连,反而皇帝还给他加了俸禄,这一来一往,折腾了好些日子才把钱文英的身后事办妥。
只是傅博不满足皇帝的暗中陷害,克扣了给钱文英家人的抚恤钱不说,还故意扣留吏部派人调任镇江的折子,使的刘公公在镇江做了好一阵子的土皇帝。
皇帝在和傅博的搏斗中先下一城,开心的很,这几日特别命令工部新建一座观天楼,以彰显大雍国力煊赫和他建立宏图伟业的决心。
这天,天朗气清,正合适出游玩耍,趁着休沐,顾回一拉着徐廷筠去了郊外游玩,这时,裕王府的大门被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敲响。
“叩叩叩……”
“谁啊?”门口的侍卫不耐烦的打开门缝一角,露出一个粗三壮四的脑袋,看到敲门的是一个叫花子,以为是来讨饭的,吐着唾沫骂道:“去去去,哪来的叫花子,敢来裕王府要钱,活得不耐烦了吧?赶紧滚!”。
说着,裕王府的大门就要被合上,叫花子眼疾手快将包袱卡在门缝里,大声道:“大哥,是裕王殿下让我来找刘沐刘管家的!”
“嗯?”侍卫顿了顿,听到叫花子能直接喊出刘沐刘管家的名字,他不敢大意,派了人前去禀告刘管家。
快要合上的门被再次拉开,卡在门缝的包袱顺势滑落在地,叫花子连忙捡起包袱,轻轻拍去沾在包袱外边的浮土,而后珍惜的背在背上。
不一会儿,一个小老头气喘吁吁的跑到门口,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五大三粗的看门侍卫,两人站定后,侍卫指了指叫花子,贴在小老头耳边道:“管家,就是他。”
小老头匀了匀喘不顺的气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着叫花子和蔼着问道:“可是你叫的老朽?”
“嗯。”叫花子赶忙从怀里掏出那份文碟,有些紧张道:“我叫牛一保,是镇江淳明县柳杨村人,这张文碟就是王爷身边一个叫南星的给我的,叫我到了裕王府找刘沐刘管家。”
刘沐把文碟拉的远远的,眯着眼睛仔细查看上边的字,待看到确实有王爷的小印时,他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示意侍卫把人请进来。
刘沐道:“王爷可说让你来找我干什么吗?”
牛一保没有丝毫犹豫,对着刘沐大声道:“我要进宫当太监!”
“哈?”几个侍卫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目光不受控制的停留在某个地方,问号长了满脑袋,他们想不通:怎么还会有人主动要求当太监的?
刘沐倒是没怎么惊奇,只见他面上端着四平八稳,依旧是和蔼可亲的模样,他道:“王爷是怎么说的?”
牛一保道:“王爷说,刘管家自然知道怎么做。”
“嗯……”刘沐点点头,对着几个侍卫吩咐道:“去,你们带一保后生去客房休息去。”
他转而对牛一保道:“你的事情我知道了,不是什么大事,不用紧张,只是这中间还需要时间来安排,你就放下心来休息几日,等安排好了,我亲自送你过去。”
“你们几个,”刘沐指了指远处几个年轻小厮,道:“快给后生烧桶水备点饭菜,远途劳累,需得洗过澡好好歇歇。”
几个小厮连连称是,侍卫们领着牛一保向客房走出,有条不紊,安静声,哪怕牛一保现在已经臭到人神共愤,侍卫们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嫌弃,反而一路上颇为敬佩这位立志要断子孙根的牛人。
牛一保将一切尽收眼底,这一路上,受到过讥讽,受到过辱骂,甚至还有非人的殴打,这些他都忍受下来了,可当他面对王府侍卫敬佩的眼光时,他的眼眶不由自主的湿润了。
——只有穿越黑暗,才知道光明的可贵。
下午,顾回一和徐廷筠一回到王府,刘管家便前来禀告,他道:“王爷,牛一保入宫的事情已办妥,找的咱们的人,就等着这月末净身入宫,另外,王爷要的锦衣卫的空缺也已经批好,这是宫里出来的空白名册,请王爷过目。”
徐廷筠接过名册,翻了几页,看到自己处在第一张,他又往后翻了翻,最后一张果然是空白的,他满意的点点头,道:“辛苦刘叔。”
刘沐急忙摆摆手,略带伤感道:“刘沐惭愧,小姐临终前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王爷,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徐廷筠称刘沐为刘叔,那刘沐所说的小姐自然就是徐廷筠的亲生母亲,那个难产而亡的异族公主。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顾回一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阿筠,你要塞谁进锦衣卫?没听你提起过。”
刘沐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徐廷筠翻开那一张空白页,起身,拉着顾回一的大拇指按在那一张右下角处,道:“你。”
“我?”顾回一愣了愣,他看了看自己“文弱”的身子骨,有些好奇道:“我只是个书生,没练过拳脚功夫,难不成皇帝要把锦衣卫并入翰林院?”
徐廷筠笑着把人拉进自己怀里,道:“你在想些什么?锦衣卫也是需要会写字的,不然那么多卷宗,都指着我来写吗?”
这也难怪,锦衣卫的兄弟们各个功夫上成,可论到说文写字,那是乌龟爬都比他们写的好看,因此,自打徐廷筠走马上任,三把火都烧在了陈年旧卷宗上,可面对成堆成堆的卷宗,他实在法,只能找个帮手帮他处理这个难关,当然这只是其中一小小小点的原因。
徐廷筠揉着顾回一的手指,继续说道:“你非池中物,我知道,就算我不插手,你也主动会卷进朝政漩涡,只是你没有功名。”
没有功名,在大雍朝意味着不能进入六部在朝为官,如果不能为官,那么接近权力中枢只剩一条路,那就是走司礼监。
但是,顾回一不是太监,他也不可能会做太监,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投身锦衣卫的门下,虽然锦衣卫名义上归司礼监管,但实际上,连司礼监掌印太监邓红见了徐廷筠的面儿,都需要给徐廷筠磕头问安,更何况其他人,所以,锦衣卫实际上不受任何人管辖,除了皇帝。
顾回一心中了然,感动于徐廷筠对他的心思后,给了他一个不眠不休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