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跟他求官,求钱,求命的人不少,求阉了当太监的还是头一个!淳明县这地儿可真稀奇!
徐廷筠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道:“你可知太监是什么?”
“我知道……就是……就是没有……没有……那个东西……”
“那你可知道,净了身就相当于断了香火,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你可想好?”
“我……”牛一保再一磕头,道:“求顾相公成全!”
徐廷筠沉默片刻,扬声道:“南星。”
“主子。”南星恭首道。
“给他文碟,让他自己去京城裕王府。”徐廷筠径直越过牛一保走到顾回一身边,继续道:“钱袋子你自己留着,里边的银子就当顾相公给你路上的盘缠,如果你命大能到裕王府,那就去找裕王府管家刘沐,他知道该怎么办。”
“多谢顾相公!”牛一保转过身,对着徐廷筠的方向一个劲儿的磕头,直到几人走远不见才停了动作,目光坚定的看向京城方向,他低声道:“姐姐,你的仇,我一定给你报!”
前边不远就是淳明县的集市,周围几个村的人都会来这里赶集,随处可见的皆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高声吆喝的商贩,不时有缺门牙的小儿在和大人要糖葫芦吃。
顾回一饶有兴致的给徐廷筠介绍当地的土特产,不时还要买几个让徐廷筠尝尝,动作神态分明是把徐廷筠当成了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这要是让京城的人知道,心狠手辣喜怒常的“活阎王”被人当作小孩子哄着玩儿,那不得吓的眼睛掉在地上?
对此情境,跟在二人身后的南星熟视睹,他揣了一肚子心事没地儿说,此时再也憋不住了,对着徐廷筠犹犹豫豫道:“主子……”
“有什么事就说。”徐廷筠被南星扰了兴致,不大高兴道,“要是刚才的事情,那就不用开口。”
“……”南星默默的闭上了嘴,只是脸上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顾回一实在看不过去了,道:“你是想问牛一保的身份,来历还有他要进宫的目的?”
南星虽然没有说话,但看向顾回一的眼神一下子亮了。
“真是个小孩子。”顾回一摇头失笑道:“牛一保,淳明县柳杨村人,父母世代为农,家中还有一姐,去年,他姐因为貌美被当地一个太监强行掳走占为己有,他父母不平,状告县衙,反被诬陷强占民田,下狱,冷冻冻毙,他侥幸逃过一劫,不敢回村,流落街头。”
“还有这种事情!”南星愤愤不平道:“那太监是从哪儿来的?太没有王法了!”
顾回一眸光远眺,透过柳杨村看向京城,他冷声道:“那太监叫李庆。”
“李庆?”南星面色一悚,道:“他他他,他不是死了吗?我记得是先皇下旨诛杀的呀!”
天礽六年春,先皇在听闻百姓过冬惨状后,下旨诛杀监正案有关人等,其中就包括给锦衣卫下斩杀令的太监——李庆,他当时已经爬在了司礼监秉笔位置,顾回一本来以为他应当在地下给自己父亲赔罪去了,没想到他狸猫换太子,花钱买通关系,躲在这个小地方作威作福。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明令下旨要杀的人竟然活下来了,还活的好好的,这就要让人深思,这项操作是怎么运转的。
顾回一笑了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他将目光看向徐廷筠,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南星在王府长大,对这些事情早有耳闻,但真正遇上了,方才知道朝廷已经腐朽到了这种程度,但他毕竟经历的少,到了这个地步仍然有些不死心的问道:“那当地官员呢?他们吃的朝廷俸禄,不管吗?”
顾回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问题抛给了徐廷筠,“阿筠,不管吗?”
徐廷筠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也将目光转向了京城方向,他道:“宫里的人,只能宫里管。”
没,哪怕宫里的太监回到地方,他们的生死也只有宫里能管,否则,地方上就有了探听皇宫大内的耳目,这对中央大权来说,是致命的,所以,中央明令地方官员权管辖归乡太监。
当然,这里的太监说的不是所有的太监,太监也是分等级的,一般的那种端盘子洗碗的太监宫里才懒得管,这里所说的太监是进入过权力中枢,有一定品阶的大太监。至于说是宫里哪一部门管,当然是内宦权力最高处——司礼监。
所以,牛一保想要报仇,就只能进宫当太监,不仅要当太监,还要当权力中枢的太监——司礼监秉笔太监,或者更往上一些——司礼监掌印太监,只有这样,他才能光明正大的弄死李庆。
南星一下子怔在原地,不可思议道:“他竟然……”
“没什么好想的,”顾回一递给南星一串糖葫芦,道:“吃口甜的,烦恼全消。”
徐廷筠一把夺走顾回一手里的糖葫芦,转身扔给南星几个铜板,道:“给你钱,自己买。”
说完,便不紧不慢的嚼起糖葫芦来,一旁的南星看着他的主子跟他抢糖葫芦不说,竟然还在大马路上开吃,一张嘴张的大大的,半晌都合不上,路人看着如此俊朗的贵人当街吃糖葫芦,惊讶有之,羡慕有之,好奇有之,所有人之中,只有顾回一在眯着眼睛看着徐廷筠,笑意吟吟,情思眷恋。
在这种小地方,时光仿佛生了锈,任凭京城里争奇斗艳,这里总是安安静静的不动分毫,路边的野草,十几年如一日的生长不息,桥边的屋舍,站在那里不声不响,只有桥头包着头巾的阿婆在看到熟悉的人时,会露出仅有的一颗门牙,远远招呼道:“阿囡,回来了?”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的过着,直到一封急递打破了这段平静,从此,二人再也没能像现在这样平静过,一场生死之局就此露出爪牙。
“主子,京城来信了。”南星大步跨过房门,将一封急报摆在徐廷筠案头。
徐廷筠看了一眼急报上别着的三根羽毛,在大雍朝,羽毛代表着信件的紧急程度,一般情况下,有一根羽毛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这封信竟然有三根羽毛,是什么样的事情用得着如此郑重?
徐廷筠心里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