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宁斯华最算错的一步,是孩子和父母之间的心有灵犀。
宁汐早在进杜家的那一时刻,就被认出不是杜家人了。
宋幼熹哭着吵着要把宁汐送回去,但宁斯华和杜麟生签的十六年合约已经生效,助力宁斯华这边商业的交易也已经进行,宁汐回不去了。
也是因为那十六年,本可以站在更高峰的宁汐,日复一日寄人篱下。
宁汐是怎么都没想到这种离谱的剧情会出现在她身上,但在碰到宁斯华之后,她信了。
她甚至觉得宁斯华为了自己的利益,其实还可以做出更离谱的事。
所以在面对宁斯华那句“你什么意思”的问话,宁汐不过浅淡笑笑:“如果b大是您的计划,那出国呢,又是什么发展?”
宁斯华言简意赅:“送你去治眼睛。”
真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宁汐不可能信,“之前沪市的医生就说过,我这个情况暂时没有效治疗方法,能吃的药,能做的手术治疗,不过是恢复一部分的视力,国外能做的,国内也能做。”
话都摆到这份上了,宁斯华终于冷笑了:“所以你是在套我话?宁汐,你本事不小啊。”
宁汐用沉默回应,但宁斯华没那么好对付。
“如果是江季珩,以前或许可以,但现在,你最好给我死了那条心。”宁斯华说,“我是看在世交的面子上,才没和江家一般见识,但江家人不知好歹地几次出手抢我碗里的东西,尤其是江雁临那小子,敢阴到我头上,弄死他都算好的,你还想和江季珩在一起?”
“再说,江家只需要一个继承人,他们兄弟两个手里捏着三年的合约,如果净获利数字达不到,就等于后年某个人将会空有江姓,被扫地出门。”
“你该脑子放清楚,现在的你,根本帮不了他,甚至还会因为你的一腔热情拖他后腿,如果被扫地出门的是他,你还笑得出来?”
“这样,你还觉得你的爱情很有价值?”
宁斯华的每句话,都带尽了锋芒,不留余地地朝宁汐心上捅。
宁汐盯着她,呼吸渐紊。
终于在这一瞬感觉到了威慑逼人的可怖。
“如果我不走呢。”宁汐沉默之后,只说了这句话。
宁斯华只是笑,“那你不妨试试看。”
“看看你那所谓的珍贵爱情,能怎么毁了你喜欢的他。”
如果用爱情去赌江季珩的未来,宁汐不敢赌,也不能赌。
她现在就是羽翼还没丰厚的鸟,宁斯华随便一折,就很有可能断翅。更别说江季珩,她更加赌不起了。
而且,宁斯华有一句话说对了,她现在这样,眼睛情况如果变得严重,江季珩就一定会担心,她没有办法做他的后盾,还要拖他后退。
他们都太年轻了,年轻到一腔热情的爱意根本无法支撑未来太多的变数。
如果甜蜜终将一日会变成砒/霜,那还有什么意义?
宁汐知道江季珩最近学校公司两地跑得多,知道他忙,却不知道他因什么而忙,现在消息贯通,她思绪一滞,突然就笑了。
可连三秒都没到,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手捧着脸,根本停止不了哭泣的难受,眼泪一遍遍地蕴湿瓷砖地面,有了晶莹,却没了温热。
空留一人的露台,冷风一遍又一遍地刮过宁汐的耳际,回想着陆濯西生日那晚,喝醉酒后半梦半醒听到陆濯西问江季珩的那句:“季珩哥,第二年了......只剩不到一半的时间。”
“我知道。”
“你赌上的是江家所有的份额,如果输了......”
原来,那次不是幻听,而是真的。
倏然间,宁汐的心一点一点地,毫无底线地在下坠,像是走进深渊,再无回头之路。
而此刻,遥远的天边,乌云正渐渐浓聚,沉重飘散不去地覆压下来,一切都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什么都不去问。
为什么......她又一次成了累赘?
时至傍晚,手机上有了气象局雷暴的提示。
说是受对流云团的影响,预计傍晚到夜里将出现雷电现象,并可能伴有中强大风......
这还是往常干冷的帝都天气吗?
什么都像是乱了套。
之后三天的闭关,宁斯华动作很快,什么都办了下来,就连宁汐过期了的护照也更改完成,手续一切在走,华仁私立那边的招呼统统打好。
本来都不想让宁汐去学校,但宁汐执意要去,还把手机拿了回来。
宁汐要走的消息,华仁私立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唯独那天,江季珩没去上课。
宁汐最近几天都没联系上江季珩,她不知道他怎么了,但知道电话打出去,一律都是——“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
起初宁汐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打不通。
但后来,查了知道了,江季珩故意挂了她的电话。
宁汐去华仁私立也只是为了想看他一眼,偏偏江季珩今天不在。
已经被人搬空的桌肚,和宁汐第一天来华仁私立毫无二致的空,突然什么都不对劲了。
温意眠看到她第一眼,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
扯住她胳膊就是不让她走,“宁汐,你怎么回事啊,我还是不是你朋友了?你要走的事为什么我还要和别人一起知道?你为什么要走啊,你不走行不行啊。”
小姑娘哭得眼睛都红了,“我真的就你一个朋友,你走了我和谁玩啊,还有一年半,你说好要陪我一起考a大的,你走了谁和我一起考啊......”
抽泣声越来越重,“你不能说话不算数的。”
宁汐本来不想哭的,真的想好好笑着结束的,但温意眠一哭,她的泪腺就自动敏感了,像有针尖死死戳在敏锐点上,死都不放过她。
“对不起,眠眠。”除了这个,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嗓音低哑至极,绑紧了哭腔,“真的对不起,是我错了。”
“我不要听你道歉,你不走,就不走,行不行?”温意眠泪崩。
踏出高二一班的那一瞬,骤然空寂的世界。
终于,什么都没了。
宁汐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别的地方,只是在夜晚时分,站在已经关了门店的明叔店门口,一动不动的。
这是她最后一次穿华仁私立的校服了。
好温暖,柔软的面料,让人心也跟着软了。
宁汐低头看着街边潺潺流水的石阶,情绪无波无澜,脸颊却有已经干涸了的泪痕,并不显眼的几道。
暴雨倾盆的夜晚,她的无助已经尽显。
潮湿的石阶,都比她痛快淋漓。
宁汐没带伞,即便她知道今晚要下大雨,现在的被困也是她自找的。
这条太多次和江季珩一起走的路,她明明已经站了好几个小时了,为什么来来去去的车,来来去去的人,就没有一个是江季珩?
打来太多的电话了,秘书的,宁识誉的,覃莺的......
偏偏没有江季珩的。
消息电话,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回复。
宁汐太想见他了。
就算对不起他,她也想再见他一次。
难道这也是奢望了吗?
在知道可能再也见不到江季珩后,宁汐终于情绪崩溃地一下弯了身,半蹲在店门外,手环抱着膝盖,放肆痛哭起来。
可仅仅几秒的时差,不远处手电的暖调灯光就照到了她身上。
黑衣黑裤的他,撑着一把深色双人伞朝她靠近,眉宇间的戾气未消,反而在看到她大半个肩膀都被淋湿后,深眸划过的怒意更重。
凌厉的五官在暗色下,还是变得隐晦不清的冷漠。
却在听到她哭声的那一刹那,习惯性的,无意识的,眼神还是服了软。
不知道碰到这种情况该有怎么样的反应,江季珩是无解的,现在被动接受选择的他,被留下的是他。
该生气,该委屈,该还击的,难道不该是他吗?
可在明知这么对他的对象是宁汐时,江季珩还是毫无余地地,无条件地服了软,他根本做不到对她生气,把一腔的怒意还击给她。
他输了,这场爱情游戏,就算是她玩他,他也输得彻彻底底,心甘情愿。
所以所有的思想汇聚到这一刻,江季珩撑着伞,尽管是居高临下的姿态,也还是先朝宁汐伸出了手。
“大小姐,”他如常喊她,语气却多了丝纨绔之气,“和我私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