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看来免不了要跑一趟伍卓夫的办公室,查对一下副本。不过我会尽快回来的。”佩珀抓起了帽子和大衣,匆匆走了出去。
“这事进展得未免太顺利了吧,警官。”埃勒里发表意见了。他脸上已经失去了幽默感,而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怎么会不顺利呢?”老头子安坐卡吉士的转椅里,心满意足地嘘了一口气。
“看来是,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啦——咱们已把路走完了,吉尔伯·史洛安也走完了。”
埃勒里哼了一声。
“在这件案子上,”警官笑呵呵地说道,“你那套高玄妙的演绎法,一点儿用不上了吧。按照正正派派的老规矩,直心直肚肠地思考就成了——不必想入非非,我的儿子。”
埃勒里又哼了一声。
“你的毛病就在于,”警官讲得来劲儿了,“你总认为每件案子都是一场智力大搏斗。你把老头子看得简直连一点常识也没有。嗨嗨,可是不管怎么说,侦探所需要的无非就是——常识。你太好高骛远啦,孩子。”
“现在你看看吉尔伯·史洛安所作的案吧,”老头子继续往下讲,“很简单明白。动机吗?有足够的动机。史洛安干掉格林肖,是出于两点原因:一,格林肖对他形成一种威胁,就我们所知,说不定还曾试图敲他的竹杠。但这还不是重要的动机。格林肖由于卡吉士的新遗嘱,而把卡吉士收藏品总库捞到了手,把史洛安这个遗产继承人挤掉了。所以要除掉格林肖,要销毁遗嘱,其理由你已指出过——史洛安不愿被人知道他跟格林肖是弟兄,不愿在岌岌可危的处境下继承遗产——好吧,只要把遗嘱销毁掉,卡吉士就将当作未立遗嘱而死亡,史洛安就能靠他妻子而分享遗产。多么狡猾!”
“哦,十分狡猾。”
警官笑了笑:“别钻牛角尖啦,少爷……我敢打赌,你要是调查一下史洛安此人的情况,必定会发现他在经济上周转不灵。他急需钞票。行啦。这就是动机。现在再来分析另外一点。
“你在分析怎会把卡吉士当作罪犯的时候,曾经指出过,那个杀死格林肖的人,毫无疑问必定会制造假线索来诿罪于卡吉士,所以,那个人必定知道诺克斯1手里有这幅画,才准知道他不致于声张出来。这个分析是不错的。然而,正如你也讲过的,能够制造假线索、并且知道诺克斯买进利奥纳多作品的唯一外人,就是格林肖那个神出鬼没的‘同党’。对吗?”
“再说,”老头子接着往下讲。他皱起眉头,象是具有独到的见解,两手的指尖对住指尖,“——托马斯,别这样坐立不安的!——再说,在这种情况下,史洛安作为凶手,也必定就是格林肖那个‘不知名姓的’同党——根据他们是弟兄这样一个事实,我看这是不难理解的。”
埃勒里嗯了一声。
“是呀,我明白,”警官纵情畅谈,“这就意味着:史洛安刚才胡吹乱扯的那一套话中,在两个重要的关节上撒了谎。第一,如果他就是格林肖的同党,那么格林肖必定晓得史洛安就是自己的弟兄,当然也就晓得史洛安在卡吉士事业中的地位。第二,史洛安必定就是那个跟随格林肖一起到比乃第旅馆去的人,而绝非象他对我们讲的那样是紧跟在后面的那个人。这也就意味着:史洛安既然就是格林肖那个不知姓名的同伴,是唯一迄今还未被指认出来的旅馆来客,必定就是那第二名访客——至于他怎么凑上这个数的,那就只有天晓得了,只要他凑得上就行了。”
“任何事都是凑得上的。”埃勒里说。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唔?”警官笑道,“我可是对此很满意了,我的儿啊!无论如何,要说史洛安就是凶手,就是格林肖的同党,那么,其主要动机在于遗嘱,次要的动机在于把格林肖作为祸根拔掉,还有第三个动机,那就是要独占诺克斯非法买进利奥纳多作品的这一个把柄,以便对诺克斯进行敲诈勒索。”
“这一点很重要,”埃勒里表明了自己的看法,“我们必须特别注意这一点。现在,你既然把一切都估算得天衣无缝,我倒乐于听你复述一遍犯罪的过程。对我讲来,这也是一堂临床实习课,我迫切希望多多领教。”
“这有什么难懂的呢?就象甲、乙、丙、丁一样的简单明了。上星期三夜里,史洛安把格林肖埋进棺材——那天夜里,弗里兰太太看见他到后院去干过什么勾当。我估计她看见他时,是他第二次去了,这就是为什么她没有看见他带着尸体。他必定是早已把尸体拖到墓地去了。”
埃勒里摇摇头:“您所说的,确是无瑕可击,爸爸——不过,我总觉得不大踏实。”
“瞎说八道。你有时固执得象头骡子。我觉得很踏实。史洛安把格林肖埋掉的时候,当然没有理由去推想这棺材有朝一日会被司法当局重新打开。当他挖起棺材、塞进尸体的时候,大概随随便便就把遗嘱拿出来了,以便万无一失地把它销毁掉。这在他讲来,并不多冒额外的风险——棺材反正已经开启了——你听懂了吗?史洛安在杀害林格肖的同时,必定从他身上掏去了那张保付期票,后来就把期票毁尸灭迹,以保住那份他无论如何总能间接到的遗产,免得期票万一被什么人搞到手,就会来要求付款。孩子,一切都是丝丝入扣的啊!”
“你认为是这样吗?”
“我吃准了是这样的,嗨!瞧,史洛安的烟匣内有复制的地下室钥匙——那就是证据呀。隔壁炉子里有烧剩的遗嘱残片——那也是证据。比这更可靠的证据就是——格林肖和史洛安是弟兄这样一个事实……儿啊,放清醒些吧。象这样明摆着的事实,别再视而不见了吧。”
“令人遗憾啊,但却千真万确。”埃勒里叹息道,“然而请准许我置身事外吧,爸爸。对于这样一个结论,我一点也不想参预其事。我是上过一次当了,自以为抓住了线索,结果却原来是人家故意安下的钉子。”
“钉子!”警官嗤之以鼻,“你是说,你认为有什么人把钥匙塞在史洛安的保润烟盒里,打算陷害他吗?”
“还没到我作回答的时候呢。然而,请注意,我把两眼睁得大大的,不会熟视无睹的,”埃勒里说着就站起身来,“尽管我还无法看清下文如何,但我祈求老天爷保佑,让我享受一下拉丰田2所谓的‘双重乐趣’吧,拉丰田说得好啊:对付骗子,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这乃是双重的乐趣……detromperletrompeur.3”
“一派胡言!”警官大喝道,同时从卡吉士的转椅上蹦了起来。
“托马斯,你快穿上大衣,戴上帽子,去集合一批小伙子。咱们到卡吉士收藏品总库去跑一趟吧。”
“你凭着手头现有的这些材料,就打算去跟史洛安接触吗?”埃勒里阴阳怪气地问道。
“是的,先生,”警官说道,“而且,只要佩珀拿来了对遗嘱残片的鉴定报告,那么,史洛安先生今天晚上就得按照杀人的罪名,去尝尝纽约市警察总部美妙的铁窗风味!”
“可惜,”维利嘟噜着说,“这风味并不美妙。”
注释:
1原文这里是“卡吉士”,但细读上下文,必定是原书排印时的错误,应是“诺克斯”,否则与前后情节不相符合。
2拉丰田(lafontaine):法国诗人及寓言作家,1621-1695年。
3detromperletrompeur:这是一句法文,意思直译为:去骗那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