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针线做的马,也要稳稳拉得动一车规矩出来。”
吴诗雨把最后一句话轻轻说出口,声音不高,却压得住场。一旁新来的账吏听得入神,一时间连笔都忘了动。
而此时宫城之内,金銮殿已是人满为患,今日这场早朝,比往常要紧绷太多。
因为李纲,开口了。
“陛下,”李纲站在殿前,面如刀削,字字铿锵,“臣请设三教司,专职统辖佛道僧录,厘清寺庙香火、田契、赋税、教义、教产。”
“此事非小道旁支,而是当今朝堂的积弊所在。若再不立规章制度,百姓信佛,却反叫佛门盘剥;朝廷收税,却不及一半进了僧庙。”
“臣斗胆,愿自请为首,清理江南五郡寺庙,愿率职吏入地查账、立册、清纲。”
这话一出口,整个大殿顿时哗地炸了锅。
“李中丞此言……未免太过了些吧?”
“设三教司,这可是要立一个全新的执政口子,往上牵着礼部,往下掀得是江南地皮。”
“寺庙之事千百年来未有人整,岂能一朝而断?此议若传出去,怕是佛门上下,必然震动。”
有人小声议论,也有人直接皱眉。
礼部侍郎李德清皱着脸,正要出声,却被赵桓伸手拦下。
赵桓这时候才从御座上起身,神情平静,目光扫过满朝文武。
“你们怕出乱子,我知道。”
“但有时候,事不是怕出来的,是拖出来的。”
“民间庙宇如今田契不入册、地租不交税,香火收捐不计、僧籍乱编,甚至于一地三庙、交错重建,祈福开光、法事白事全要钱,百姓还以为是供佛,实际是供了人……”
他语气没重,却像冰水一瓢一瓢地泼在了早朝众人的头顶。
“这几年地方乱,有多少香火道趁乱起事?你们不会不知道。”
“朝廷再不管,等哪天一个小庙扛着幡就能聚五百人,那不是庙,那是寨子。”
他一字一句,道:“这不是对佛不敬,是对规矩不敬。”
大殿静了好一会儿。
没人再吱声,但谁都看得出来,朝廷要动寺庙这盘棋,是真的了。
站在侧侧的宗泽点了点头,终于开口:“陛下说得是。香火之利,久矣无人问津,若任其扩张,百姓既信佛,亦会怨佛。”
“臣建议,暂不全境推行,先择三郡为试点,江宁、润州、杭州。”
“由礼部调吏专任香火事,由工部、户部协审庙产地契。其后清查再议全国章程。”
赵桓一听,点头道:“此三郡乃香火重地,若能平稳理清,是为范本。”
他转头望向李纲:“你这胆子,我喜欢。下一步,我要你做三件事。”
“第一,你拟出三教司章程,三日内进呈。”
“第二,起用地方官非庙中人士,由外地调任,绝不许任内僧道把持。”
“第三,把百姓放在第一位。”
“老百姓信佛,不是信贼。我们要查账,不是断香火,是让真和尚吃饱饭,让假和尚下桌子。”
赵桓这句话一落,全殿寂静得几乎能听见外头风穿斗梁的声音。
李纲站在那儿,一身朝服不动如山,宗泽则微微颔首。此刻没人再敢说这件事太急,太重了。说实话,敢在大殿上开这口子的,朝中百官一个都不敢。李纲这回是真把脑袋放在了庙门口,赌赵桓会接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