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泽望着台阶上那正抱着孩子、与慈济低声说话的男人,目光深沉,声音低哑:“是不是早已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今日这一片净土,是他守下的。”
檐下的风拂过大殿檐铃,清脆响动。
大殿钟声余音未绝,檀香缭绕中,赵桓起身,低声一句礼成,便将赵祯交回史芸怀中,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不重,却透着些温意:“累了就歇一歇,后殿静,你们先去。”
史芸点头:“好。殿后廊有软塌和炭炉,我和诗雨在那坐坐。”
吴诗雨一边接过襁褓、替她拢袖,一边轻笑:“小祯这一路没哭过,倒是我们仨怕得紧,怕风、怕晃、怕你一句咳嗽他就醒。”
“是你怕,不是我。”史芸白她一眼,轻轻拍了拍赵祯软软的小背,“我儿子睡觉从来不挑地儿。”
“是,他挑人。”
两人说笑着,由宫人引路往后廊去了。赵桓目送她们走远,才慢慢收了眼神,转身望向殿中那尊金身佛像一眼。
“慈济法师。”他语气平稳地出声。
“贫僧在。”慈济法师立于一侧,拱手俯首。
“走一趟吧。”赵桓手背轻敲檀珠两下,“后山佛堂,我与你与李使相,单独说些事。”
李纲一直静立一旁,此刻闻言躬身:“臣遵旨。”
片刻后,大报恩寺后山寂静小院中。
没有香客,没有随侍。小佛堂只供一尊观音,莲池旁青苔浮石。三人席地而坐,赵桓亲自泡了一壶白茶,动作不快不慢,仿佛真的是来闲聊的。
“寺中这么些年,苦的是谁,富的是谁,法师该是最清楚的。”
慈济法师沉默片刻,低声道:“贫僧知陛下意。”
“我不是来清算谁的。”赵桓淡淡地道,“这世道连皇帝都得从烂摊子里爬出来,我知道旧账扯不清。但从今往后,有人敢再把赈灾的粥当买卖做,把功德的香火做成金票……我也不是念经的。”
李纲轻叹一声:“陛下今来,不只是祈福,而是借佛门清地,立规矩。”
“不错。”赵桓点点头,把茶盏递过去,“你们寺前几条巷子,近一年登记在册的施主供田,查出九成是假名套粮,佛门清修,不问尘事,可朝廷要问银的去处。”
慈济法师接过茶,面色如常,却微微低首:“这些年施主供奉,有愿者,有求者,寺中僧人未能处处分辨……确有疏漏。”
“不是疏漏,是睁一只眼。”赵桓语气不重,却锋芒不掩,“江南百寺,报恩为首,你们若不立规,旁人也不立。既如此,不如我亲自替你们写个规矩。”
慈济法师静默半晌,忽而躬身长叹一声:“贫僧明白了。从今往后,寺外粮田须有名册回查,施主钱粮不得走入内账;一切香火供奉须对内公示,对外留卷。”
“寺中施粥、赈灾、抄经、布被,定月定数;若有僧人再假借佛名收取功德银,贫僧愿以剃度之礼废其法身。”
赵桓这才笑了一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