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香邻多次执行过探勘测绘任务,她告诉司马灰:“现在不难测出方位,暗河流经的方向与地槽走势基本一致,只要方位没错,咱们从河谷中一直下去,就能抵达‘罗布泊望远镜’所在的区域。探险队所面临的最大难题是不清楚它的确切坐标,因为洞道的深度接近一万米,也不是直上直下,没办法在地底确定它的具体位置。”
司马灰认为罗布泊望远镜下就是“极渊”,那个区域是天地之极,亿万年来皆为日月所不照,人类对它的认知几乎等于“零”,只在先秦地理古籍诸如《穆天子传》一类的著作中存有零星记载。但既然有个“渊”字,就一定是有深水的区域,在地底出现的暗河很可能都要淌入“极渊”,所以,胜天远和宋地球才会把黑门下的“地槽”视为“罗布泊望远镜”的另一个入口,如果这种推测没有错误,探险队循着水源下去肯定能够抵达目标。
现在使司马灰感到最不放心的还是“绿色坟墓”,因为克拉玛依钻探分队有二十几名成员,他们全被特务引燃气态衰变物质烧死在了地谷中,可死亡人数无法查明,谁都不能保证这支队伍里只潜伏着一名敌特,或许还有别的敌人存在。而且那个工程师田森死得非常蹊跷,司马灰还没将他从椁壁中拽出来的时候,确实感觉到此人仍旧活着,可踏在地上之后却突然气绝身亡,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察看尸首,还要用这具死尸引开大群蝙蝠,只能匆匆忙忙补了一枪。现在寻思起来,田森的尸体虽已不复存在,但也不能断定这名特务从此完全消失了。
其余三人也有同感,毕竟这名特务的行为太过诡异。为了保守组织首脑的秘密,他可以采取一切极端手段,做出一切丧心病狂的行为,接连两次想和众人同归于尽,何况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被扭断脖子还能说话的“人”?
司马灰说:“这些谜团我一时也想不通,不过我敢肯定,‘绿色坟墓’的首脑与田森完全不一样。这田森只是组织里的成员,地位不会太高,长期潜伏在新疆油田负责监视和破坏考察队探测‘罗布泊望远镜’。最近这十年他都没有任何行动,就算在境外受过些特殊训练,手段也早就荒疏了,搞不出多大动静,倒是不足为虑。”
司马灰接着说:“我看大伙儿也不必对此产生畏难情绪,因为咱们现在也有咱们的优势,‘绿色坟墓’在取得了幽灵电波后,过了一段时间才发觉还有幸存者逃出了‘黄金蜘蛛城’,又有探险队前往‘罗布泊望远镜’。这都是该组织‘首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但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对方也来不及迅速做出反应,只能就近派遣田森混入钻探分队对探测行动加以破坏,这就是咱们目前的优势所在。所以,咱们必须同仇敌忾,克服一切困难,争取速战速决,尽快找到‘罗布泊望远镜’,揭开‘绿色坟墓’的真相,如此就可以彻底铲除掉这个秘密组织,替那些死去的同伴报仇雪恨,否则时间拖得越久,形势也就对咱们越为不利。”
这番话说得众人不住点头,此时棺船在暗河中顺流而下,把矿灯照向宽阔的水面,四周都看不到边际,唯见浊流滚滚,汹涌异常。随着深度增加,周围阴寒刺骨的温度开始出现变化,在半空中成群结队盘旋的“伏骸”渐渐销声匿迹,想是畏惧地热不敢继续跟随了。
罗大舌头见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心下不免忐忑,总感觉这条暗河仿佛没有尽头,便不时询问胜香邻方向是否正确。
胜香邻说:“地槽是个巨大的‘地层陷落带’,虽然分布着多重洞穴体系,但走势应当相同,是条狭窄的地下盆谷,所以整体方向不会出现太大偏差,而且洞窟内温度渐渐增高,也说明咱们已经接近了地幔上层的热对流,现在距离地表至少有八千米左右了。”
司马灰也问道:“这地底更深处究竟有些什么,才维持地压和氧气正常?”
胜香邻轻叹道:“其实地压已经超出负荷了,那个田森所说的情况没错,现在所有的人都患上了地压综合征,一旦地底出现大的波动造成失压,体内的血液都会像滚水般沸腾起来。”
司马灰不太清楚血液怎么会变成滚开的沸水,但他知道那将必死无疑。他寻思这事发愁也没用,如果所有进入地底的人员都会突然死亡,那“绿色坟墓”也就不必派遣特务破坏探勘行动了,想来那接近地心的无底深渊中必定存有生机。这时他发觉身边水花翻滚,按下矿灯来照视,就见河中正有大鱼群经过。都是些阴冷水域的鲑鱼,阔口尖吻,习性凶猛,要比暗河里普通的盲鱼大出数倍,此刻游出冷水洞窟,是为了到这片暗河中觅食。
罗大舌头擅能捕蛇拿鱼,他见有鱼群从身边经过,就用猎刀搠翻两条,刮去鳞片分与众人吃了。这暗河中的淡水鱼类脂厚多汁,适应了腥气之后便会觉得味道甘甜,并非难以下咽。
众人想给宋地球吃些鱼肉,但他牙关紧闭连滴水也灌不下去,眼看着呼吸微弱,随时都会死去。
司马灰觉得宋地球可能是失血过多,性命即将不保。他眼下束手无策,就割开自己的手腕,将热血灌入宋地球口中。罗大舌头和刘江河见状先是微微一怔,随后也不多说什么,默默挽起了袖管在旁边等着接替司马灰。
胜香邻以前总认为司马灰和罗大舌头都是无法无天的人,从十五六岁开始跑去缅甸打仗,参加游击队颠覆政府,年纪轻轻就杀人如麻,说不定还强奸妇女、火烧民宅,反正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都干得出来,练出了一副铁石心肠,看谁死在面前都不在乎,而且出言轻薄,既能粗言俗语,又能上纲上线,专好逞口舌之快,使人不敢与之对言,所以对他们并无太多好感。但此刻见司马灰竟毫不犹豫地割开手腕血脉,眼也不眨地给宋地球灌血,不觉十分动容,心中更是感激。
其实司马灰也知道这种土方子毕竟替代不了输血,可情急之下实是无法可想。不过活人鲜血可以吊命也是不假,宋地球感到有股滚热的咸腥涌入喉咙,“嗯”了一声缓缓睁开双眼,他此刻回光返照,往事历历都在眼前。
司马灰见宋地球再次醒转,悬着的心才又落回原位。他正让刘江河帮自己扎住腕上的刀伤,却发现宋地球双目无神,对矿灯的光线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惊问:“老宋,你的眼……”
宋地球听到司马灰的声音就抬手抓住他的臂膀,叹息道:“完了,什么也看不见了。你记着,我要是死了,就把我的尸体焚化了留在地底,好让我图个清静,我这辈子也没什么牵挂,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几个……”他说到这儿停了一停,忽然问道,“对了,我……我跟你们说过电话机没有?”
司马灰等人不解其意:“哪有什么电话机?”
宋地球急道:“我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都怪我事先对危险估计得不够充分,又因为要遵循保密制度,想穿过地槽后才告诉你们,电话机……要先找到一部‘a53携带型军用磁石电话机’,你们摇通它……就能进入罗布泊望远镜了,但是接通之后不管电话里的人说什么,都绝对不要相信……”
司马灰更加感到奇怪了,这地底下怎么会有一部“a53型军用磁石电话机”?是不是苏联人留下的?为什么说那部电话是“罗布泊望远镜”的入口?还没等他再问,宋地球的手就颓然垂落,心脏也从此停止了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