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离让别人一捧,顿时忘了自己吃几碗干饭,借机大吹一通。我看中大明公主貌美,也稀里糊涂地跟随众人登上巨舰出海,其余的九艘宝船永远埋在了山洞里。
直到此刻我才想明白,为什么后人在山中发现的宝船少了一艘。
是夜,月明风静,宝船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航行,不料在途中遭遇荷兰“热兰遮”号战舰,双方在海上展开惊心动魄的一对一攻防战。但宝船是两百多年前明初所造,终究无法抗衡明朝末年的荷兰战舰,转眼被“热兰遮”号战舰的炮弹打折了主帆桅杆。
眼看对方的战舰在海上逼近,那些红发碧目的荷兰人挥刀举铳将要登船,海上飓风骤起,狂飙呼啸,巨浪滔天。“热兰遮”号战舰被风暴卷入海洞,战舰上的荷兰人尽数葬身鱼腹,大明宝船则在狂风暴雨中失去了控制,不停地向东漂流,穿过惊涛骇浪。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昼夜,船上水粮断绝,最后搁浅于一个荒凉的小岛上。
一行人死里逃生,坐困荒岛,望着没有了主杆的宝船无可奈何。而后遇到一个被红毛国海盗流放到小岛上的黑胡子,此人曾是横行四方的海盗首领。我们得到黑胡子的指点,合力在荒岛上砍伐了一株千年古树,将树干当作宝船的主杆,同时采集山泉野果,补充淡水和粮食。修复宝船之时,我又在舱底发现了一张刻在龟甲上的古代海图,海图中指出了一个远在虚无缥缈中的“雾岛”。
当年郑和麾下的这支大明船队,正是准备出海前往“雾岛”。线索仅有几千年前刻在龟甲上的古老海图,辨识图中古篆,乃是西周古物,也不知是何人所留。但是郑和死在了七下西洋的途中,因此寻找“雾岛”的大明船队未能成行。
传说“雾岛”远在外海尽头。该岛方圆百里,丛林茂密,黄金堆积如山,终年为迷雾所笼罩。水里到处是食人鱼,丛林中栖息着几十丈长的巨蟒,更奇怪的是,雾中还有可以倒退飞行的鸟出没。一般的鸟类是往前飞行,雾岛上的鸟却能往后飞。我听说唯一一种倒退飞行的鸟是蜂鸟,仅在南美洲才有。“雾岛”或许就是古代常说的黄金国,那地方远在南美洲,这趟的航程未免太遥远了。
听公主有意前往“雾岛”寻宝,我和崔大离同感绝望,恐怕这辈子是回不去了。
5
黑胡子告知众人,“雾岛”上的奇珍异宝,多不是世间之物。去寻找“雾岛”的路途被大海阻隔,海上风波险恶,除了怪蛇恶鬼,还有狂风巨浪、摩羯大鱼,以及数不清的艰难险阻。往者千千万,达者却无一二,所以至今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找到“雾岛”。
大明公主决定远赴“雾岛”,她要找到黄金宝藏,恢复大明江山。我和崔大离一来舍不得离开年轻貌美的公主,二来穷怕了见财起意,也欲到大海中一探究竟。
一行人打定了主意,由黑胡子担任船长,我和崔大离充当军师,依照古老的海图指引,搭乘宝船渡海向东,又同横行海上的红毛海盗展开几番殊死较量。经历了无数险阻,持续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航行之后,大明宝船终于抵达了一片雾气弥漫的神秘海域。
海中之鱼奇形怪状,不可辨别,浓雾中有成群的飞鱼从宝船旁边掠过。进入云雾中,果然是一个毒蛇猛兽密布、覆盖着热带原始丛林的岛屿,犹如大陆般不见尽头。岛屿上群山逶迤,绵延无际,奇花异草遍布,众人弃舟登岸。忽见巨蟹在海边经过,白眶黑睛,色呈碧绿,宛如翡翠。此蟹一螯大一螯小,以大螯遮面,以小螯挖掘泥沙。
黑胡子惊道:“蟹乃虎蟹,大螯名拥剑,小螯名执火,虎蟹掘沙,将有老龙吸海!”
话音未落,巨浪翻涌,暴雨如注,但见海面上起了一道龙卷风,将无穷无尽的海水吸上半空,耳听风声凄厉,如同天地反转,山崩雷震,闻者心胆俱裂。宝船也被卷为碎片,转眼间在狂风暴雨中沉人海底。
黑胡子叹道:“此等怪风,在海上十年一遇,不足为怪,恐怕浓雾中的海岛才当真凶险。”
众人见宝船沉没,只得将生死置之度外,备齐火把干粮,冒死往山上走,途中遇上了不少毒蛇猛兽。原始丛林中的水蛭比蟒蛇还难对付,险些将我们全部吸成干尸。一行人翻山越岭、披荆斩棘,奋力穿过一片片丛林,总算走出了浓雾。一个个筋疲力尽,都像刚透出口活气的死人。此时发现前方林木森密,石壁插天,却是座云雾缭绕的高山。一行人仰望绝壁,大大小小的洞穴在峭壁上分布得高低错落,不下几百处之多。鸟也飞不上去,我们想不出洞中有什么东西,前途未卜,让人生出不祥之感。
我有心劝大明公主和黑胡子等人尽快离开此地,无意中一抬眼,看到高大无比的青铜神像矗立在热带丛林深处。这尊高耸入云的神像,似乎是商周时期的古迹,谁也想不出它为何会出现在万里之外的异域。这个充满谜团的地方,究竟是不是传说中黄金珍宝堆积如山的“雾岛”?
6
众人往神像的方向走,山上忽然传来一阵阵尖锐的怪叫声,峭壁上的洞穴中出现了许多怪猴。它们身形短小,遍体黑毛,半似野人,半似猿猴,一口的獠牙,目射凶光,携迅风扑下山来,攫人而食。
我们一行人猝不及防,受到怪猴攻击,不免乱作一团,顷刻间,已有七八人横尸在地。我和黑胡子等人拼命抵挡。为首的怪猴凶相毕露,张牙舞爪直扑崔大离。崔大离惊得目瞪口呆,苦于两条腿发软,逃不开身,木雕泥塑般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见崔大离命悬一线,惶急中随手抓起一根火把横扫过去。那怪猴行动矫健,闪身避开了火把,但是猴尾触到火头,顿时烧成一团,负痛逃窜,引燃了石壁上的枯枝。一时间浓烟火焰迷天,群猴自相践踏,枕藉而死。
我们趁乱逃离峭壁,搭上橇板,顺着湍急的溪流而下,一行人来到高耸的青铜神像脚下。但见殿阁巍峨,城门紧闭,原来青铜神像是在一座古城当中,古城已被热带丛林吞没,无休无止生长的藤类植物,形同一条条巨蟒缠绕着古城和神庙。
夜色降临,大雾弥漫,丛林中危机四伏,到此地步,谁也不能胆怯不前。在大明公主的带领下,我们手持火把,从崩裂的城门钻进去。古城中枯骨累累,到处是黄金水晶、碧玉玛瑙,各种奇珍异宝堆成了山,让人目不暇接。我看得眼都花了,心想:这地方十有八九是传说中的“雾岛”。可是,是谁在几千年前建造了这座古城?那些人为什么都死了?古城深处的神庙里,又埋藏了怎样惊人的秘密?
雾岛上可能有大金脉,因此古城中遍地是金器,深处形同宫殿的神庙,更是金碧辉煌。黄金在火把映衬下熠熠生辉,让我和崔大离有些忘乎所以了。
借着火把的光亮往里边看,神庙中别无他物,高台上只是摆了一个玉匣。崔大离认为玉匣里放的准是无价之宝,急不可待地跑过去,当先打开玉匣。但是当他看到放在其中的物什,不免大失所望。非金非玉,仅有一块人皮残卷。
大明公主的随从中,有认得古篆之人,辨识玉匣上的古篆,看罢倒吸一口冷气,上古的人皮残卷非同小可。
我和崔大离挠头不解,人皮残卷如同败革一块,巴掌大小,上边也没有文字图案,只不过是块人皮,看似分文不值,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当时万万想不到,关于玉匣中这块人皮残卷的秘密,岂止是“惊天动地”四个字所能形容!
7
雾岛神庙中所供之物,仅是人皮残卷,但是大有来头,可谓“说开天地怕,道破鬼神惊”。
当年武王伐纣,于昆仑山得先天宝符秘箓“封神榜”,俗称“神册子”,自此斩将封神,颠倒鬼神仙怪,灭了殷商,使四海宁定,奠定八百年基业,自此天下大治。
人皮残卷即是昆仑山先天宝符秘箓。武王伐纣时,有二十万殷人渡海逃亡到了南美。武王也曾命人携带这卷神册子出海,一是剿灭过海东逃的殷人,二是要将神册子放置于茫茫大海之中,以免留在世上,引得你争我夺,战乱难定。于是在“雾岛”的热带丛林中建起王城神庙,一代代在此化外之地繁衍生息,永远守护神庙,直到全部死去。
根据玉匣中的记载,谁得到这卷神册子,谁就可以立地封神。将自己的名字写到人皮残卷上,能够封神成圣,我却不相信此事。我想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保着大明公主,顺利地找到“雾岛”。“雾岛”上的黄金多如黄沙,足以匹敌任何一个古代王朝。我寻思明朝灭亡是改朝换代的定数,合该清朝有八辈儿半的天下。怎么说是八辈儿半?清朝一共有十个皇帝,但是同治和光绪是哥们儿,俩皇帝算是一辈儿,加上个末代皇帝算半辈儿,所以总共是八辈儿半,或说是八辈儿五。我有心劝大明公主别再妄想恢复河山,不如在这蛮荒化外之地做个人王帝主,一路上同生共死,公主能对我一点儿感情没有吗?想不到我一个卖铁板鱿鱼的,也有财色兼收的一天……
正当我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崔大离拿起人皮残卷,他也是不信,趁其余的人到各处探寻,偷偷将我们俩的名字写了上去。我本想阻拦,可崔大离手快,没等我明白过来他就写完了。
人皮残卷只是很小的一块,刚够写两个人的名字,我们在旁边瞪起眼等了好半天,也没看见有什么变化,以为是古人迷信。可一转眼的工夫,写上字迹的人皮残卷忽然烧起来化为灰烬,随即天旋地转,眼前变得漆黑一片,脚下裂开一道发光的缝隙,我们身不由己地坠落下去。
我大吃一惊,出了身冷汗,一下子从梦中醒转,发现自己还躺在八云馆的床上。
屋外已是天光大亮,寻找“雾岛”的旅途漫长而又离奇,至今说不清那一切是不是梦。我很懊悔让崔大离把我的名字写到神册子上,因为那个梦我还没有做够。
可是,往后这些情形再也没出现在我的梦中。等我再遇到崔大离,我一定得好好问问他,是否做过同样的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