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安局的宣誓台上,身穿白色警监服饰的导师正面而站,他的声音磁性又厚重:“你愿意将你的青春、热血、甚至你的生命,献给这伟大的事业吗?”
话音在会场的上空盘旋,一种壮阔而浩瀚的仪式感充塞到了台下所有年轻人的心中。
导师顿了一顿:“你们当中,有的人,默默潜伏,可能一生不会用枪,不会击发一枚子弹,到了死,都不会有人知道他是英雄;有的人,冲锋陷阵,可能会有流血牺牲,可是哪怕死了,世人也不知道他们的功勋……你们愿意吗?”
台下响起了年轻人整齐划一的喊声:“对党绝对忠诚,甘当无名英雄!”这些年轻的声音是如此鲜活,充满了青春的朝气,也充满了神圣的使命。
当年的霍敏,站在宣誓台下,被深深地感染,在追随李正阳之前,他已经规划好了人生:考一个平凡的公务员,或是回到老家接手父亲的小生意。如今他和一众四面八方的精英站在一起,将自己的青春投入烈火,铸造不平凡的世界,他泪流满面,喊出了誓言,成为这支保卫国家队伍中的一员。
这个画面,成为霍敏一生最骄傲的时刻。当这个画面再次出现在他梦中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他身后是陆晨,陆晨的左边,站着罗珊珊,罗珊珊一双清澈明净的妙目,正注视着自己,她的轮廓泛着柔和的光,在宣誓的时候,霍敏发现,她和自己有着志同道合的澎湃情感,这种庄严的共鸣,有着难以名状的奇妙。
很多次,罗珊珊心里在想:霍敏或许自己都不知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帅。
有人说,梦里的东西是最珍贵的记忆,霍敏的梦境像潮水一样展开,从国安局宣誓台又回到了之前和阮锋以命相搏的中州洪崖洞,那里的夜景有“小维多利亚港之称”,由于中州的山城地形,建筑物高低错落,一到夜里,霓虹层叠有致,山水相映,美不胜收。
“快追我—”一个熟悉的女声喊道。梦中的霍敏定了定神,发现自己身周场景变幻,突然又置身中州政法大学的校园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操场里慢跑。那身影回头喊他,他看清了她的脸:洁白无瑕,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这正是他在校园里的女朋友刘芸。
“刘芸—等等我!”霍敏开始奔跑,想要追上刘芸。
刘芸越跑越快,笑声不断。霍敏不停地追赶,距离却越来越远。操场的跑道似乎没有尽头,清纯脱俗的刘芸,终于消失了,霍敏心中伤痛,高声呼喊她的名字,操场里只有回音。在清醒的时候,霍敏一直用工作的忙,来压制分手的痛,而梦境中这种感情释放出来,打得他措手不及。
霍敏脱下了皮鞋,光着脚开始跑。他记得以前听无印良品的时候,有首歌叫《恍然大悟》,里面唱的是“我曾真的光着脚,跑在人群当中的马路,第一次为了一个女孩子哭,第一次感受那失恋的苦,我只是无意识地跑,直到眼前世界一片模糊,我不想停下脚步,渴望身体的痛大过心里的苦。”
霍敏终于跑不动了,分别的刘芸已经追不上了,他大喊着她的名字。
他从这个时空变换的梦中骤然惊醒。他睁开了眼睛,阳光已经照进了窗户。他全身都疼,昨天那样折腾,可不是玩儿啊。梦中的各种情绪还残留在脑中,宣誓台上的神圣、罗珊珊的眼神、陆晨的相伴、刘芸的离去……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理智地把这些情绪全都一股脑的压了下去。
他开始思考案情。
车田浩二和阮锋的审讯工作交给了北京国安部连夜派来的心理审讯专家。当部里的特派专员得知战况后,惊得半晌没说出话来,领导对李正阳点赞: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楼道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侦察处的年轻同事已经着装待发,投入一天紧张的工作中了。“深海”密钥是找回来了,可是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比如,孙德志那天晚上,焦急等待的女人,到底是谁?
据车田浩二交代,他只是负责半路拦截偷取密钥,他根本不知道孙德志被注射了引发病毒性心肌炎的药物。他的口供和当时地铁视频上一致,他和孙德志身体接触的瞬间,根本不可能向孙德志注射药物。
那么,孙德志是谁杀的?
这个命案就像一团搅乱的线,搅乱它的人,有潘家明、有阮锋、有林世雄、有车田浩二,甚至还有袁天任、袁晓燕,霍敏带着人出生入死,现在连线头都没找到呢!
这一觉睡得并不好,霍敏心事重重。他看了一眼手表,鉴于他昨天的英勇表现,案件已经进入下一个阶段,李正阳放他一天假,休息一天,可他真是无福消受,一团时空错乱的梦,将他折腾醒了。
他翻了翻手机微信,大学同学群里热闹得很,一大早就在议论当年的班花刘芸今日终于结婚了,和电影《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的情节真是如出一辙。
有人在群里很不识趣地@ 霍敏,霍敏没有回应,他放下手机,独自坐在宿舍里,迎着窗外的阳光,怅然若失。他看了看日历,记得这一天,确是刘芸的婚礼。
霍敏开始穿衣服,他梳洗打扮了一番,找出了平时几乎没有穿过的西服。他对着镜子照了一下自己,慢慢将胡须剃干净。
他给李正阳打通了电话。电话那头热火朝天,李正阳正忙着:“嗯?你起床了?歇着吧歇着吧,给你放天假,上午部里的专家正在展开审讯,你来也没用。你手上的工作先告一段落,好好休息一下。”
“对了,罗珊珊伤势怎么样了?”
“那丫头身子骨硬朗,已经没大碍了,陆晨也休息半天假,到医院陪她去了。”
霍敏点头说是,就收了线。这难得的休息时间,他准备外出一趟。
从锦城向西走,500 公里外是西川省的林箭市,这个城市因为当年诸葛孔明南征时在此排兵布阵、羽箭成林而得名。霍敏借来陆晨的车,沿着林锦高速,向林箭市出发。陆晨被他的想法惊得目瞪口呆。
他知道自己,是去赴一场心死的约会。
他慢慢开着车,感觉头脑昏沉沉,出了锦城地界之后,阳光黯淡,云层厚重,仿佛在映照他的心境。今天是个好日子,却没有好的天气。
好日子,按照西川的习俗,宜婚嫁。
林箭市市中心最豪华高档的天湾洲际酒店里,一辆劳斯莱斯徐徐驶出,后面跟着清一色的奥迪a8,车队挂着鲜花彩带。领头的劳斯莱斯是主婚车,新郎不过三十岁出头,却面容沧桑,久历商海浮沉,使得他比同龄人更为成熟。他眉目硬朗,五官透着邪气,习惯了尔虞我诈的成长环境,相貌也和他的心灵一样狡诈深沉。
新郎叫林涛,他的父亲林寿龙,曾经是林箭市商场上的头号人物。当惯了花花公子的林涛结了婚,又离婚,离了婚,又结婚,一晃三十多岁了,终于头脑清醒了一些,表示要从父亲手里接棒,好好经营家族企业。他雄心勃勃,要重振家族产业。如今他的第三次婚礼,惊动了半个林箭市。
林涛坐上了他的豪华汽车,狡诈深沉的面容泛起笑意,露出一排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新娘在他旁边,新娘年纪小得多,今年刚留学毕业回国,她和新郎坐在一起,新郎像是她叔叔。
新娘的同学团、闺蜜团、亲友团已经等在了酒店门外,他们脸上,或羡慕,或妒忌,或祝福,对这对年纪相差十二岁、人生阅历相差六十二岁、恋爱经验相差一百二十岁还不止的豪门婚配,每个人的感觉不尽相同。新娘的兄弟姐妹无不面带欢喜,穿红戴绿,面色发光。
婚车车队开始缓缓驶动,林涛特意安排了路线,从天湾洲际酒店出发,绕林箭市一圈,然后回来天湾洲际酒店。用炫目的方式博取女孩儿欢心,他林涛驾轻就熟,过去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女孩儿被他用这样的方式博得芳心。
不过这一次,他不是有意炫富,而是他给自己一个隆重的仪式,他准备终结他放浪的人生,他知道自己遇到了对的人,这个新娘值得他浪子回头,值得他一生保护,他发誓,这是他人生最后一次婚礼。